迪麗斯·艾伯特的葬禮定在了一個月後。或者說……是艾伯特夫婦的葬禮。

α生命人類為了繁衍子嗣,女性必須犧牲一般的細胞生命活度，減少……至少一半生命。當死亡來臨時，與其他α生命人類不同,她們會在一瞬間開始衰老,沒有任何征兆,沒有任何提示。

死神,不知何時就會揮動著那殘酷冷冽的大鐮刀,斬獲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。

α生命人類是癡情的。當認定了一位伴侶後，便再也不會改變初衷。他們一起度過漫長的歲月,一起收獲生命的喜悅，一起走向死亡的殿堂。

迪麗斯去世第二天,在一片廢墟殘渣的房間裏,管家找到了那個已經化為一地晶體的男人。仍舊保持著擁抱的人形,卻已經永遠無法再擁抱另外一堆被聚攏匯集的晶體。

夏佐接過了管家遞過來的一把γ晶核匕首。這是在亞爾維斯·亞伯特，他的父親身上找到的。這把曾經跟隨著父親經歷過大小戰事的老家夥，最終還是插在了它主人的胸口,帶著主人一腔濃濃的愛意，奔赴了黃泉。

夏佐將這把鋒利無比、有著赫赫威名的匕首輕輕地放進了遺物箱，讓它伴隨著父母真摯永恒的愛情埋葬黃土，讓它到地底依舊見證和祝福這一份無悔深沈的愛情。

從那一天後，夏佐再也沒有看見過卡爾。直到艾伯特伯爵夫婦的葬禮那日，卡爾才被逼無奈地跟在偉大的皇帝、皇後陛下身後，進場悼念。那張一貫鎮靜沈著的面容上難得地充滿赧然，在看到被人攙扶著跪在靈位旁、一身黑衣的夏佐時，又化為濃郁的悲戚。

千言萬語，最終都只能化為一句：“節哀。”

夏佐沈默地點頭，雙眼無神地望著地面，並沒有刻意看對方一眼。

似乎這些天來的掙紮猶豫都成了廢話，卡爾俊美深刻的容顏微怔。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夏佐黯淡蒼白的臉龐上，久久不曾移開。心中好像有刀刃攪動，看著這樣脆弱茫然的黑發男人，他竟有種想要將對方擁入懷中，讓他靠著自己的胸膛，放肆哭泣的沖動。

“夏佐……”哽咽的聲音忽然在卡爾的身後響起，他還沒反應過來，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越過自己，一把擁住了呆楞無神的夏佐，做了剛才自己心中一直想做的事。

“我的小夏佐，姨母在這……哭吧，哭吧！”高貴華美的索菲亞皇後陛下一點沒有了往日的雍容華貴，她面色憔悴蒼白，眼眶通紅，還有淚水不斷地從眼角流下。

卡爾見狀，垂下的手指慢慢縮緊成拳。

夏佐似乎整個人都呆滯住了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被人擁抱入懷。他慢吞吞地轉過頭，看向滿臉淚痕的皇後陛下，低低地問了句：“姨母？”那語氣充滿著懷疑，好像一點不認識自己眼前的人似的。

索菲亞怔了片刻，然後猛點頭，說：“對，是姨母。”她驚駭地看著夏佐這副失神的模樣，連淚水都幹涸了不再流淌。“夏佐？”

忽然只見一身黑色禮服、瘦削到好像風刮就跑的青年猛地後退半步，從索菲亞溫暖的懷抱中移開，倏地鞠了一躬，與地面平齊，說：“謝謝您和皇帝陛下為母親做的事，母親在臨終前十分幸福。”

索菲亞見狀一楞，過了半晌才明白過來。似乎又牽扯到了傷心的回憶，她伸手掩住了唇瓣，淚水再一次洗刷面龐。偉大的科特皇帝陛下一把將愛人攬入懷中，垂首看著那個倔強不屈、身形單薄的孩子，無奈地嘆息道：“我們接受你的道謝。”

這話聽在卡爾的耳中，卻成了一道無形的利器，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臟。

迪利亞·艾伯特壽命將至時，委托了自己的表姐索菲亞皇後和科特皇帝陛下，一定要阻擋住自己的丈夫亞爾維斯·艾伯特來見自己最後一面。這是很多α女性選擇的道路，她們要讓自己的丈夫永遠記住自己最美好的一面，同時也是在逼迫丈夫不要跟隨自己一起選擇死亡——

假裝她們還未死去，請心愛的人永遠堅強地活著。

雖然無數個星紀以來，幾乎每一個α女性的死亡都會是一場共葬，但是也確實有少數的α男性帶著愛人滿心的期盼，勇敢堅強的活了下來。

可是那一天，他看著自己堅毅剛烈的姨父居然彎了尊貴的膝蓋，向自己下跪磕頭，懇請自己能夠使用特殊權限，動用X01型戰鬥機甲幫助他見愛人最後一面。

卡爾真的是動容了。

他從未親眼見證過那樣無上純真的愛情，居然能夠讓一向嚴肅穆然的亞爾維斯·亞伯特外交部部長閣下，彎下他永遠筆直的脊梁。

所以他選擇了……幫助對方見愛人最後一面。

難道，是他的決定錯了？

卡爾金黃色的雙眸微微睜大，心中似乎隱隱有了答案，但是理智卻在他的大腦中不停地叫囂，無法平靜。

這一場葬禮持續到了第二天終於結束，夏佐一臉平靜地聽著老管家將葬禮事項全部報告給自己後，一個人走回了自己的房間，伸手將門輕輕關上。隨著鎖鑰和鎖舌相觸發出清脆的一聲扣響後，他只聽到一個低沈磁性的男聲忽然在身後響起：“夏佐。”

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，夏佐不由渾身一震。他慢悠悠地轉過身去，看向這個在自己眼前消失了整整一個月的男人。那一頭金黃燦爛的頭發即使是只有窗外透射過來的黯淡月光，也不能遮掩它的高貴璀璨。

從小到大看了無數遍的黃金雙眸，此刻深沈如一片汪瀾大海，平靜沒有海風起伏。對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自己，如同過去的每一個星紀一般，稀松平常。

“夏佐。”

那人又叫了一聲，夏佐才緩緩蘇醒。他微微彎了腰身，行了一個禮，低聲道：“參見皇太子殿下。”

長靴與地面摩擦的聲音，在寂靜的房間內來回傳蕩，顯得格外響亮。卡爾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夏佐的身前，看著對方黝黑的後腦勺，無奈地輕嘆一聲，道：“我是來道歉的。”

夏佐並沒有起身。

卡爾見狀眸色微沈，薄唇稍抿，他又說道：“向迪麗斯姨母道歉，不該動用機甲幫助姨父。也是……向你道歉，你那個時候情緒太過激動，我應該阻止你的行為，而不是……”

卡爾的話戛然而止，他怔怔地看著那雙形狀姣好的桃花眼裏，深黑色的瞳孔中泛著一絲可笑自嘲的笑意。夏佐蒼白無血色的臉龐上忽然展露出一個淡然的笑容，他微微搖首，說：“殿下，我代替母親原諒你。時間太晚了，請您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，別讓皇後陛下擔心。”

那聲音輕飄飄得如同在雲朵上浮動，嘴邊勾起的弧度怎麽看怎麽像是逞強。妖嬈的眼眸彎起，瞳孔裏的悲意卻讓卡爾覺得……對方似乎要哭出來了似的。

卡爾忽然感覺喉間一澀，他喉結微動，過了半晌才開口說道：“夏佐，哭出來吧。”

眼前這個漂亮耀眼的黑發青年卻好像不明白自己的意思，好笑地加深了唇邊的笑意，反問：“殿下？您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從未見過對方這樣脆弱不堪的模樣，比起上一次他開著機甲沖破父皇、母後所設的三重阻隔後，見到的那個樣子更加脆弱易碎。明明泛紅的眼眶已經完全出賣了它的主人，卻仍舊死撐著堅強的表情，趕自己出門。

一個早已動過的念頭忽然浮現在腦海中，卡爾順從著自己的心意，伸手將這個瘦削單薄的黑發青年一把擁入了懷中。一手輕輕地撫著他瘦弱的脊背，一邊在對方的耳邊輕聲道：“夏佐，在我的面前就不要再逞強了。哭出來吧，我……”

“你以為你是誰？！”

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強大力道，一下子按在了卡爾的胸膛，毫無防備的情況下，偉大的皇太子殿下被推得後退兩步，怔神地擡首看向黑發的青年。

“從小就沒有把我真正放在眼裏，將嫌棄不用的玩具扔給我。你最討厭吃A798星的鞠菜，所以你每次都會以我喜歡吃為理由，全部挑給我。我知道，在馬休和我之間，你甚至覺得他更順眼，所以從小到大你一直都偏袒他。你每次都說會為我向母親求情，可是其實你每次都是添油加醋地讓母親更嚴厲地懲罰我！”

好像積攢了很久、擁堵在心裏的話，一次性全部爆發了出來。說得卡爾呆楞在原地，俊美無濤的面龐上升起了驚訝和不易察覺的悔意。

夏佐冷笑一聲，眼眶中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，打濕了顫抖的睫羽。他自嘲地笑著，說：“我知道，你不喜歡我，你很討厭我，每次看到我接近你都會覺得厭惡。所以我再也沒有主動靠近過你。我以為你眼不見心不煩，說不定一段時間之後你會覺得我這個人還不錯，也不會再那樣討厭憎惡我。”

“夏佐……”聽著對方越來越怪異的話，卡爾不由蹙緊了英挺清俊的眉頭。

對方卻依舊喋喋不休地說了下去：“我任性，我驕橫，我蠻不講理。我妄想著能夠接近你，我妄想著自己能和尊貴的皇太子殿下成為朋友。一切都是我的臆想，一切都是我在做夢。您是高貴的皇太子殿下，而我只是一個可憐的孤家寡人，您不需要可憐同情我，恐怕在你的眼中，我之前的所作所為大概就像一個小醜一樣可笑吧？”

“夏佐！”卡爾提高了聲音，手指握緊，想要阻止對方再這樣繼續貶低自己。

夏佐卻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，搖搖首，語氣嘲諷：“一個月前的事，是我讓你困擾了。我情緒激動了，希望你不要介意。你放心，我以後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，如果你還不放心，我快可以去伊蒂絲那兒做一個記憶刪除手術，絕對……唔……”

夏佐妖氣好看的桃花眼倏地睜大，他不可置信地望著那一張俊美如雕刻一般的面龐突然放大。靈活的舌頭撬開了他半張著的牙齒，瘋狂的席卷著口腔的每一處，如同一支威武雄獅之隊，標註著屬於自己的領地。

那雙遒勁有力的手臂緊緊地圍住了自己的腰身，用好像要將自己嵌進胸膛的力道擁抱著他。夏佐漸漸地回過神來，溫熱的氣息噴在他蒼白的臉頰上，漸漸泛上了一層淡淡的粉紅色。

他立即用力地推搡著這個男人的胸口，卻是無用。

金發高大的男人有力地雙臂緊緊地禁錮著自己的腰身，唇舌韻動，唾液交換，發出淫X靡的聲音，在偌大安靜的房間裏有如回聲一般奏響。

意識漸漸被抽離，夏佐漆黑的眸子慢慢迷離，他不由自主地伸了手環住對方的脖子，仰著頭深情盡力地回吻。每一次的吮吸，都帶著奉陪到底的勢頭，仿佛是在用生命，親吻著眼前這個淡漠冷清的男人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也不知是誰先放棄了唇舌的追逐。

抵著對方的額頭，兩人緊緊的擁抱喘息。唇邊還掛著一道暧昧的銀絲，一向冷靜自持的金色瞳眸已經被暗沈的情X欲侵染，而另一雙黑色的眸子裏也泛著欲望的顏色。

卡爾忽然用力，一把將眼前這個瘦弱的黑發青年打橫抱起，轉身就走向屋子中央那一張柔軟舒適的圓形大床。兩人不停地親吻吮吸，連一秒也不願浪費。

將黑發青年猛地扔入了大床中央，下一秒，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，便傾身壓上。

衣服一件件地劃過一道道漂亮的拋物線，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。不過多時，房間內響起了低沈壓抑的呻X吟，男人帶著情X欲的粗喘，和床腳不斷震動的聲音。

每一次瘋狂肆虐的侵略都帶著視死如歸的暴力，每一次壓抑床被間的低聲輕吟都仿佛在無聲地描繪著，絕望背後、光芒璀璨的天堂。

雲雨翻滾，直到天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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